綽號兀鷹的流浪漢說:「每個人對聲音都會上癮,上癮也是一種徵兆,有人會隨之搖擺;有人抖腳;有人傷心;有人快樂,聲音是直指著靈魂,甚或超越對或錯的某種東西。」語畢,流浪漢用右手食指,在鍍有莫那魯道的二十元硬幣上,輕輕地彈出清亮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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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藍川芥
「遙望下雪的山崗/一時忘了自己的方向/走進雲霧的迷茫/尋找傳說中的極光/天空紅得發燙/山頂白得沁涼/我看見傳說的極光/圍繞在我的身旁」--極光(Voter)
在〈極光〉的歌聲中入眠,在〈When will I hold you〉的樂聲中醒來,也忘了昨天是為了什麼不快?為了什麼疲累?不知不覺便昏沉入睡。醒來後的腦袋有點重,像夏天熟過頭的果實,裡頭都藏有詭計多端的蟲,他啃食掉了些東西,又排出了些東西,一切顯得渾沌而迷離,迷離而略顯亢奮。
綽號兀鷹的流浪漢在窗口說:「亢奮的原因,多半是積累了過多壞因子所致;它是種徵兆,但也有可能是好兆頭。譬如說,你即將要走運了喔!因為我有吃掉蟲的能力。」
將浴室門關上,蓮篷頭滲出大量的水,淅瀝嘩啦地落在赤裸的身上、腳上、瓷磚上;將公寓的門打開,右側來車按了聲喇叭,過了左邊街道後,又連續按了三聲喇叭。騎上機車,夏季熱天的馬路,隱約地發出因為被曬傷而導致龜裂的聲音;接著是汗水不停地從毛孔竄出,心跳則略顯急促。
「嗶!嗶!」悠遊卡剩四十一塊,一群高中生穿著著體育服,喧鬧地快我一步衝上天橋。果真,青春就充滿了活力,人一多,說話的分貝也跟著提高許多。車門打開,車門即將關閉。聽說救護車的聲音有八、九十分貝那麼高,報導說它危及了患者與路旁住家的健康品質;我想,捷運列車關門的警告聲,似乎也不惶多讓。
車門打開,車門即將關閉。「嗶!嗶!」悠遊卡被倒扣三塊。
「請插入紙鈔,悠遊卡加值中。」加值的同時,則讓我聯想到信用卡和i-cash卡,因為沒有真正看到金錢,所以漂亮的卡面掩蔽了我們小小的罪惡感,還有那看似電玩遊戲上「本來就不是真的」數目字。報導有言,現在的小孩子平均負債廿三萬,也許聽刷卡機及收銀機的聲音正蔚為流行。
綽號兀鷹的流浪漢說:「每個人對聲音都會上癮,上癮也是一種徵兆,有人會隨之搖擺;有人抖腳;有人傷心;有人快樂,聲音是直指著靈魂,甚或超越對或錯的某種東西。」語畢,流浪漢用右手食指,在鍍有莫那魯道的二十元硬幣上,輕輕地彈出清亮的聲音。
上樓之後是電梯開門的聲音,接著是打卡聲、電話聲、客服人員道盡人生百態的談話聲;望過去的類似水平面的視線上,有酣睡聲、飲水聲、同事站起時褲子摩擦椅面的聲音;他打了個噴嚏之後,水平面的視線起了波瀾,震盪醜化了整個美的聲線,聲線牽引著心緒也跟著煩躁起來。
勢必要將時間倒轉回今早,步出捷運站後直驅便利商店的光景,才會懂流浪漢那有點唱反調的話。
於是前往的期間,我會整整衣衫,將頭髮撥弄整齊,有時會利用路邊門窗的鏡面效果,稍稍調整一下包包斜背的角度,然後踩著紮實的步伐,讓身旁的一切也變得莊嚴起來。
「叮咚!」門打開的同時,身體並沒有急著往前的意思,而是站在門外五秒鐘,將呼吸調勻,緊握雙拳,像喝紅酒先品嘗氣味一般,那裡是被預期著會發生一些令人雀躍的事情的。
好了,就是現在了。首先,先將右腳順勢抬起,踏上台階,接著是左腳緩步向前,接著是右腳,接著是左腳,接下來便會如預期般遇見那令人雀躍的事。
「歡‧迎‧光↑臨→」
是的,一種類似儀式性的雀躍事件完成,也不是太過誇張,只是那聲音輕盈得好聽。稍稍的磁性,帶點知性的口音,「歡迎」二字輕聲快速,來到「光」的時候倏地盤旋上揚,終至最後一個「臨」字,再將聲音撫平,餘音細緻而綿長,你不會覺得它過於矯情,但聲音聽來就像有微笑的神情,光這四個字,就可以讓人心情好個片刻半晌。「每個人對聲音都會上癮....聲音是直指著靈魂,甚或超越對或錯的某種東西。」所以邪惡、意淫或侵犯等責備的字眼,都在預期著發生的事情裡;但是雀躍、歡娛、一種意識上的抽離與歸位、直指著靈魂的象徵性事物,也都在預期著發生的事情之內。而不管如何,那都是今年夏天,我喜歡的美麗聲音。
綽號兀鷹的流浪漢在便利商店門口跟我說了聲:「謝謝光臨!」他的聲音真是難聽死了,我要他多跟裡頭的女孩學學。他笑了笑,搭著我的肩,右手指紋契合地摩擦著襯衫的縫線,此時靠近他的手的耳邊,又再度傳來了,〈When will I hold you〉的樂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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