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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,兩個顫抖的男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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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,兩個顫抖的男孩

文/藍川芥

 看《月光下我記得》的時候,我聯想到《愛神》(EROS)裡,王家衛執導的《手》。不是因為他們同樣探討「情慾」問題,不是背景年代,也不是從楊貴媚聯想到鞏俐,而是從施易男聯想到張震,這兩個在劇中顫抖的男孩。

 先談談女性情慾方面。

 雖然時代背景不同,兩部片都同樣探討女性情慾問題,在《月光下我記得》裡的楊貴媚,飾演離婚後的中年婦女寶猜,她的情慾壓抑,時代賦予她的真情至愛呈現兩種面貌,在陽光下是個潛沉內斂的貞節婦女;在月光下則是情感豐富,情慾欲放的女人。她對丈夫的愛,其實可以同女兒談、同朋友談,但是她不行,因為時代或性格使然,她無從全然的表達像山一樣深峻,探不到底的愛意。於是,朱成(施易男飾)寫給西蓮(張家宇飾)的信,成為寶猜情慾轉嫁的客體,而施易男的身體,則像《關於愛》裡范曉萱寫給日本友人的那段字一樣,「我只是用你的身體想念他。」

 相對於楊貴媚到最後將情慾放得這麼直接,《愛神》中的鞏俐,飾演一個高級娼妓,雖然每晚流連於眾男人身邊,但是她很清楚她所要的愛情是什麼。性愛反而不是慾望愛情的最高級,透過指尖流轉的體溫,才是深刻地傳達了來自心中最隱私的情感。身體在劇中雖然也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象徵意義,但是王家衛卻讓娼妓(鞏俐)與裁縫師傅(張震)巧妙的避開了身體的交合,而將重點放在手與身體與意志的對話,我想這也是王家衛電影美學可貴之處。所以相較起林正盛或原著李昂,我還是比較喜歡王家衛在處理情慾上的模式。

 言歸正題,我們看看同樣在兩部描述女性情慾的電影裡頭,兩個男孩是如何的顫抖?為什麼顫抖?又代表著怎樣的氛圍與意義呢?

 「我就是你的山,可以讓你依靠....你是我的浪潮,讓我保護你,我將牽著你的手一路走下去....」不懂國語的寶猜指著信上的隻字片語,像羞澀的少女要朱成同他一起看;「你可以抱我一下嗎?抱一下就好了。」拿著白紙黑字的寶猜像失了魂的雲,往山的那頭衝。前後的寶猜性情大變,像是失了控的鷹,一把擒住了朱成。朱成開始顫抖,由不知所措、害怕,到道德與性慾間拉扯所產生的顫抖(id & super-ego),最後白面書生也露出了獸的本性,因享受而顫抖,因罪惡而顫抖。

 我在想,《月》這部片描述了女性情慾上的蟄伏與解放,但是未免將男人/男孩塑造成過於傀儡、獸性、禁不起慾望誘惑的形象。身為男人的我不禁要替男人抱不平,在強調女性情慾的同時,道德的議題對女人來說似乎在當時不是重點;然而女性情慾有其歷史脈絡可循,所以逾越道德可被原諒,然而朱成情慾的脈絡又是如何呢?我們怎麼可以將道德的罪全披在他身上?這是不公平的。男人/男孩,其實沒那麼野獸,也沒有那麼的單調。

 再來看看《愛神》裡的男主角張震,同樣是「被鷹擒住」的景況,但這隻鷹掌控得當,他展現沉穩內斂卻又看穿一切的本事,性慾並不等同於愛情。張震因為下體被觸撫而感到驚慌、害怕、生氣,直至顫抖。這個男孩在一開始是感到羞愧的,他的自尊比慾望強烈,但在擔任鞏俐的裁縫師,日久生情的情況下,他漸漸了解她的愛情觀,漸漸了解到娼妓的美麗哀愁,以及一輩子都拋棄愛情的可能性。

 兩者的情感的歷史脈絡,在陰鬱的氛圍當中慢慢嶄露,我可以很信服的了解,手的觸撫不是褻瀆;我也可以從男女適度的情慾張力中獲得感動,不論鞏俐說:「你還記不記得那晚?還記不記得我的手?」;或者張震說:「不用拿尺,我用手量量身材就知道了。」我們都不會因為情慾的挑起而感到不適,因為王家衛利用演員的眼神、巧妙互動,還有寓意頗深的對話,營造出了不情慾的情慾片,這是我喜歡他的緣故。

 兩個顫抖的男人,有著不同的開始與結束,姑且不論女性情慾解放的種種可能與過程,男性的身體與情慾也是有其主體的正當性。近來男性研究的發展,便是在女性主義及傳統的男性霸權中重新修正、補強,並為現代男性的主體性發聲。我喜歡《愛神》而不喜歡《月光下我記得》,其來有自,女性主義的議題已經太多,我想也該是重新檢視男性主體的時候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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