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藍川芥

 在我睡了整整十六個小時醒來後,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。應該是下午三點沒錯,因為平常到這個時候都會開始下起午後雷陣雨。原本還吹著的冷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,昨夜戴著入睡的耳機滾落到床邊,夢裡的那個不知名國度仍然好像用手可以觸摸到的那樣接近,抓抓亂了的頭髮,勉強的睜開眼,伴著灰濛色系的光線透過窗直接映射在臉上,雖然天快下雨了,我還是覺得那樣的光線很刺眼,這樣的起床很掃興。

 可是明明就已經是睡飽了-生理上是這麼告訴我沒錯-但卻仍會稱它叫做「這樣的起床很掃興」。那應該是什麼原因讓我很想像寄居蟹安穩的埋在沙堆裡不想起來,又或者骨子裡那種類似小孩子莫名的起床氣作祟所導致。總而言之,我還是起床了。摸不著頭緒,也不想再去多想什麼,起身將冷氣和音響再度打開,播放《虹之女神》的電影原聲帶後,直接就進了浴室去盥洗。這時候,我連牆上的時鐘仍然沒看一眼。

 我用跟平常一樣快的時間-大概從一樓爬到五樓,再開鐵門,再進門的時間-完成刷牙和洗頭的動作,不過今天額外的多看了自己的臉龐,看看自己的眼睛,我還是想好奇的想想我怎麼了?我到底醒了嗎?昨天發生什麼事了呢?那我現在的心情如何?

 「喂~你現在的心情如何?刷完牙,洗完頭的感覺如何?」我擦擦已經起霧的鏡子,讓鏡子裡的那個人可以清楚的對我說話。

 「不太曉得耶~大致上都還算良好,只是好像頭還有點暈暈的感覺。雖然我知道我已經睡飽了,但頭殼裡面好像就是有什麼東西還要在搖晃,像被搖晃不久的綠豆沙慢慢停止下來那樣,不是那麼的好受。」

 「不過,跟昨天比起來,真的是好很多了。」突然間我好像慢慢能憶起昨天的事情,也知道昨天並不怎麼好。

 那一定是因為昨天不太好的緣故,讓自己睡了那麼久,而且縱使生理上已經睡飽了,但精神上仍有想躲避,或正確一點的說,想沈靜,想被安慰的感覺。所以一個人的氣色,總是延續著昨天的某些歷史紀錄,然後像描繪線條般描繪在一個人的臉上。所以如果昨天是遇到了幸福的事情,今天臉上的線條就是既柔順又動人的弧線;那相反的,如果是遇到很糟糕的事情,就會像描繪「地震斷層」那樣恐怖,據說皺紋好像就是這麼來的呢!

 「所以昨天是真的碰到很糟糕的事情囉!」我一邊聽著電影原聲帶的〈The Rainbow Song〉,一邊認真的想著這件事情。我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有這種習慣,明明現在已經比較好了,一個愜意的下午聽著舒服的歌,可以繼續美好的一天,但就是會去回想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,都不怕壞了今天的情緒。我不知道別人是怎樣,但我就是會這樣,好像很多事情會反過來作,在別人眼中看似奇怪的事情,就像是我不會在前一天計畫要穿什麼衣服而是起床後決定;或竟然會先聽電影原聲帶,然後再等著電影上映一樣,這樣的邏輯有時都會肇使許多「意外」發生-包括不好的事,當然也包括好事。

 16:30分,我終於很認真的看了一次當時的時間。而且在可以很流暢的跟手機裡的來電者對話後,我知道我總算清醒了。很清醒的時候,我腦中會有一個超級圖書管理員,可以開始清楚的整理腦袋裡面的東西,什麼該歸位的,什麼該清掉的,這時候都可以非常清楚。「借相機的事情,歸位!」;「吃維他命的事情,歸位!」;「作晚會PPT的事情,歸位」;「晚上跟孩子有約的事情,歸位!」把什麼該歸位的都歸位後,我赫然發現昨天的記憶當中有一大陀事情是無法歸位的,像盤據了三分之二的圖書館那樣,超級圖書管理員都不知道從何整理起?就連要將它們清掉都非常的困難。

 圖書管理員發現那些「有點像垃圾又不能真正稱它為垃圾」的東西非常冗長,上面盡是不清楚的線條,有塗鴉、有原本寫實的影像,但總是模模糊糊的,像浸泡到水裡,拿起來被曬該後又被浸泡一次那樣的朦朧。腦中的圖書管理員真的不知道從何收拾起,一整個生氣的將它們整個綑綁在一起,像顆大球般,擱置在角落。沒有一個櫃子或儲藏格可以放進那顆大球,圖書管理員想了好久好久都不知道應該將它歸類在哪裡。最後他在一張很大的,幾乎有兩張全開那樣大的紙上,寫下了「恍神」兩字,貼在那大球上,便匆匆忙忙下班去了。

 這樣的管理員到底盡不盡責我不知道?畢竟那陀「恍神」的大球也許大到連主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。所以我猜,一定是那陀恍神的大球不斷在腦海裡隱隱的滾動,肇使我必須花很長的時間來消化他,親自跟他戰鬥,才會睡了那麼久,醒來後還會有點恍神的感覺。

 那到底是什麼事情,什麼原因讓我昨天那樣的恍神,累積到無法歸位?我實在很不想去想起,但是我先前已經說過了,就像生理很正常靈魂很躁動那樣,嘴裡說不想但腦子卻不停的轉動,圖書管理員開始上班後就非常盡責的幫我調閱資料,就連哪張影像的時間地點,小小的無所謂的簽名,他都仔仔細細的提醒我,希望幫我找到令我恍神的原因。

 「你看起來不太好,你不開心嗎?是不是不喜歡看到我們哪?」這是最接近睡眠前的第一筆檔案,約莫晚上十點。

 「你好啊?你要參加第幾堂聚會啊?疑~你怎麼了?你看起來怪怪的,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這是接近睡眠前的第六筆檔案,約莫下午四點。

 其他的檔案我都看過了,圖書管理員很認真的幫我整理也找給我看,但我就對這兩句話比較印象深刻。因為老實說,我對於別人關心我的話特別會有感覺,也比較有印象。或者說,他們的回話確實讓我知道我昨天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事,以致於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難堪,使得他們可以非常輕易的就辨別我的喜怒哀樂,就像給孩子看的卡通人物表情分明那樣。況且,那些看出我不對勁,在我腦海中留下「恍神」的證據的人,竟都是平時跟我並不熟,或者有一陣子沒有來往的人所說出口的,這更讓我認真思考,到底是我的神情太容易分別?還是太熟的人反而不注意對方的臉色?又或者說,太親近的人都失去了察覺喜怒的敏銳度,還是已經把對方的角色都設定好了?「他就是應該會怎樣怎樣?」、「他應該就是不會怎樣怎樣?」所以,我在熟人面前,不僅不被「察言觀色」,並且是被設定為「很溫和,不會心情不好」的那種人囉!

 那為什麼比較不熟悉的朋友,竟然比熟悉的朋友更能觀察到我的心情,我的細微變化呢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我一路走來的生命好像都是遇到這樣的人,很熟悉的人,譬如家人、以前的女友、小組或者工作上的好朋友等等,當我們的認識的時間變長、關係被定義為親近的時候,很多事情竟然被視為理所當然,失去了原本的感動,也失去了敏銳的體貼。而相反的,身邊一些比較不熟的朋友,或者還維持在「即將變為親近」階段的朋友,反而會比較注意我的一舉一動,包括表情,包括喜怒哀樂。而我猜,很多人應該跟我的情況差不多,在這方面上;並且我大膽的假設,地球上許多人應當都有這層困擾,以致於家庭破碎、不時換男女朋友,以及跟超麻吉好友翻臉吃醋的事情就變成了時代流行的事物,每天每天就是在摸不著那個是對那個是錯的感情中趨前又退後,人的世界總是這麼有趣,又這麼無奈

 總之,我還是要謝謝那些不熟的、好久不見的朋友幫我知道我昨天一整天恍神的事實。而我在感謝之餘也終於憶起我跟他們的回答是「沒什麼事」,然後接下來說了幾句「家裡出了一點事」、「再跟你說」之類的回話。嗯!是啊!我回想起我真是恍神恍了一個下午,甚至到晚上,聚會都結束,又跟朋友去吃了宵夜,回到家躺在床上之前,我都持續的在恍神。

 恍神的感覺真的不好受,沒有人喜歡恍神,也沒有人願意承擔無止盡的恍神。那就像突然有人伸出了食指跟姆指,伸入身體裡面,將靈魂、將邏輯、將主觀意識偷走,然後灌進了一大堆泥漿,讓身體變得又笨又重,然後像一台漫無目的往前行駛的混凝土車在路上橫衝直撞那樣。而的確,昨天真是一個我碰撞到人不怎麼有感覺,回話不太清楚回了什麼話,沒有衝進與動力,並且是與現實世界有某程度上的脫離的自己。

 我很想控制自己不要去想「家裡的事情」,但是腦子就是禁不住的去想它,我會想在我一直忙著幫別人處理家務事,希望讓他們有個完整美好的家庭的同時,自己竟然無法處理好家裡面的事情,也無法讓父母,無法讓父親和我們的關係良好。這不是一個非常弔詭又可笑的事情嗎?「家裡的事情」現在的確是凌駕我的「終身大事」成為第一順位最想關心的事情,當許多人拼命幫我尋找女朋友的同時,我反而比較希望他們能給我「如何恢復家庭關係」的建議。但我非常明白清楚知道,他們會給我什麼意見,就像我會給其他「家庭失和」的人們的意見一樣。所以他們還是比較喜歡選擇「刺激」的配對遊戲,況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好像真的除了禱告尋求神外,就是必須靠自己大刀闊斧的去經營、去改變、去付上代價。

 比起失戀時的恍神,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家務事已經成為我那麼在乎,那麼關心,以致於有「即將失去的莫名痛苦」產生?也許那是因為我知道,我接下來的戀情,或者婚姻,在神的保守下應當會是美好的-所以請不用那麼積極的幫我甚至無中生有;因此家務事的棘手就自然而然變成我最煩惱、最令人恍神的事情-那的確是一種非常近,但又可能瞬間變為遙遠的恐懼感。

 在一切恍惚變成鎮定,當一切知覺渙散又凝聚知覺的午後,恐懼感稍稍的褪去,就像我不用那麼急著知道現在幾點一樣。那應該不算是逃避,只是在尚且充裕的時間裡,能夠好好延續一段尚好的情緒,藉著音樂和涼風,為自己的腦子辯解,為自己的情緒作個調整,也為未來的家務事作個計畫。沒有人喜歡恍神的,也沒有人喜歡恍神過後又回想恍神的原因。我說我自己總是習慣追根究底,或者說到著作些不平常的事情,而這種不按常理,或太注意細節的舉動,我相信總是會有些「意外」發生,而這個意外在以前總是真的很令人扼腕的「意外」,但我相信在我的信仰底下,在我忙著挽救其他人的家庭的同時,我的家庭也終究會有美好的「意外」出現的。

 沒有人喜歡恍神,也沒有人喜歡恍神過後又回想恍神的原因。但我始終相信這種能力是上帝賦予我特別的禮物,讓我可以分辨出一些真理,也知道一段關係的維持是必須小心翼翼。「圖書管理員」的能力增強了,也在那陀大球消散之後清理了最後兩張大大的全開寫上「恍神」二字的紙張。

 不過,經過班表調閱,圖書管理員並沒有真正清理那紙張,透過監視錄影機的調閱,才發現,原來有人在夜晚伸出了食指跟拇指,進入了我的腦海裡,輕輕的將它拿走了。拿走之後,他接著放上了類似安穩的很大很大的寄居蟹的殻子,署名「我是你的保護,會給你一個溫暖的家。」17:00,我再次看一下時間,並持續聽著《虹之女神》的〈The Rainbow Song〉,微風輕吹,髮梢滑過臉龐,撥開頭髮後,四周一樣的寧靜,而我卻也終於知道,那是什麼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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