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孤單永遠不夠,....四周的寧靜永遠不夠,....夜也永遠不夠。」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
文/藍川芥(2004.4)

 南方的陽光和煦,曬在皮膚上甚至開始有些灼熱感,我猜想這群人一定同我有這樣相同的感覺,但他們又絕不會離經叛道地嫉妒起卡夫卡以及他說的那句話─「孤單永遠不夠,....四周的寧靜永遠不夠,....夜也永遠不夠。」只因南方溫情,他們的孤單、寧靜,以及夜晚全都被紮紮實實的安撫的毫無痕跡。南方的陽光和煦,我卻哀傷起他們一點異鄉人的哀傷都沒有。

孤單,讓身邊的一切便得有價值

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異質性的存在,介於我和他們之間。然而,我的哀傷,充其量只是突顯了我需要孤單,他們知不知道或者我需不需要讓他們知道,那根本都不重要。因為「孤單」原本就是屬於個人主體所必須去承擔與思考的事,就如同「寂寞」也是屬於一個人的事,異鄉人只是幌子,南方的溫情裡夾雜著北方的點點哀傷,那是心理影響生理,就例如生活機制的疏離感導致厭怠個人的具現、一切都是假的之官僚體系錯置了我對現代文明的看法、獨處的時間壓縮著精神導致官能之敏感度降低,以及因為極度想念而萌生〈謀殺夏夜〉的詩句等事件。

 蒂利希(Paul Tillich)曾說,「語言創造『寂寞』這個字來表達因一個人而感到的痛苦﹔『孤獨』這個字來表達因一個人而感到的光榮。」電影《在黑暗中漫舞》的女主角,我相信她是孤獨的。她永遠是一個人沉浸在外在與內在的世界裡,表面憂傷,內心卻充滿著希望與熱情,尤其隨著臆想環境的一絲動靜,並將之而幻化成支撐心靈的款款樂曲,那便是孤獨至極的表徵。南方的天地溫情,而我卻哀傷,那是因為我發現我是「寂寞」而不是「孤獨」的原因﹔我感到有那麼點痛苦在身體裡無限循環,卻無從發現秀異份子所應潛藏的獨特光榮感。那是件嚴重地、令人沮喪的事,因為我無從比對、無從比較,比對與比較在這地方也毫無作用,所以我企求不到一點孤獨,所以我身邊的一切,在溫情南方,變得哀傷而毫無價值。

寧靜,是北方夏天海裡的海

 或許是南方陽光和煦的關係,所有萬物滋長得特別發達又有活力,例如樹上的鳥叫聲、樹下落葉輕觸地面的聲音、一群男人跑步的聲音、幾個老態龍鍾又故意從喉嚨摩擦出肥大怒罵的聲音、太陽晒焦髮絲的聲音、風拂過眼淚的聲音等等。是啊!他們是如一首首不斷演奏的交響樂般佔據了我目前生活的大半時刻,一直回響....一直迴響....一直迴響在我腦海中以至於吵雜,以至於強烈吵雜的對比出此刻我是多麼渴望寧靜。

 寧靜,是南方夏天裡最極需的曼妙聲音﹔當然,它更是北方夏天海裡的海。在南方,我四周圍的空氣,甚至是距離皮膚最近的千萬細胞,皆需要傾刻片段的寧靜聲音來安撫、沉靜我快失序的靈魂主體。於是我突然渴望起,那年夏天在北方與妳一起看海的恬靜日子,縱使那海浪拍打岸邊、拍打妳的群襬、拍打我的歡樂笑語的聲音不斷,然而妳知道嗎,那愛嬉鬧的海裡鐵定還有另一片海,正緩慢地拍打著我們的心與靈魂,而那拍打出來的聲音,便是寧靜。我渴望寧靜,我正用哀傷抗議南方溫情的鬧劇。

夜,靈魂想念的臨界

 德國的偵探作家諾爾(Ingrid Noll)女士說過:「每個人心靈的地下室都有停屍間。」而夜晚,似乎是心靈停歇的最佳臨界時間,至少對我而言,例如「白天遇到像容祖兒的容祖兒」、「看錯神經科的精神科患者」、「每個人在每個時期的擇偶條件會有所不同/看似不同卻沒有不同」等問題,皆需要夜的時間來加以沉思、加以靈魂的洗滌。只是,溫情南方的夜晚,壓縮著睡眠不足的時間不說,壓縮著獨處沉思的機會不說,還結結實實壓縮了我對妳遙遠的思念。

 思念是適合夜晚的,尤其在我那麼那麼深愛妳的時候,夜晚卻被俘虜與剝奪。或許,這早在我決定前往南方之時便已由想像得知,但是實際地墬落在南方大地之中才發現,那裡的白天是白天,而夜晚也是白天。其實,我著實懷念前幾年我們用聲音交流於夜晚,用身形纏繞於夜晚,用心靈觸撫彼此於夜晚的種種景象,那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就像孕育我們一層又一層思念的被,我們必須緊緊蓋著它,才能獲得安心與滿足的酣甜感覺。於是夜,是靈魂想念的臨界,想念有多遠,臨界就有多遠。只是這個臨界,在南方的夜晚帶著假面後被近距離的重新羅織,我擔心,我的想念,在北方的妳遇不遇得見?

南方,愛溺北方

 哲學家齊克果曾說:「不安,是存在的象徵。」在南方這個天候持續高溫的穩定環境中,我著實因為孤單、寧靜、夜,以及愛戀與自主性的缺少,深刻地感應到存在內心中的不安定感。然而,不安定感也確實達到了物極必反的反思效果,所以我反身性地挪用短暫安靜的時間來思索這些問題,也思索著我在南方,為何哀傷的愛溺北方?精神分析家佛洛依德(Freud)堅稱,「人類最終渴求的天堂是子宮」﹔也或許是他法國友人羅曼‧羅蘭(Romain Rolland)所說的,無窮無盡「大海似的感覺」。我想,我拒斥南方的環境,是因為心理的不安高度詆毀了生理上片刻的安逸。氣候的溫情,永遠抵擋不了思念所導致的哀傷情懷,而這裡的思念,包括對過往生活的食衣住行、高度身心自主性、個人價值的肯定等等,而最終尚且包含了「渴求妳」這抽象至具體的感覺。

 「能夠說出自己發燒程度的人,他的確是發燒了,但是不嚴重。」佩脫拉克(Petrarca)說明著激情的本質,便是深植於絕望的心中。我想,我是發燒了,我因為絕望而引領出強烈歸返妳懷抱的激情。雖然我明白待在南方的時日不久,但我終究抵擋不了思念而流洩出的巨大哀傷,所以我才急於平衡心裡面的失落感,並且讓潛意識裡的自己知道,也讓妳知道。

 溫情南方,我的激情來自北方哀傷,一個人的大白天,也要思念兩個人的,漫漫長夜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藍川芥Aikawak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